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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至冬季,万物凋敝,天色濛濛,北风怒号。

少年郎独自走在街头,身旁人来人往,嬉笑宴宴,拎着壶酒叮叮咚咚。

偶尔不开眼的旁人拦路,说是想分个高低,可还没让少年郎起个兴,那旁人已倒地不起。

这些天,酒与书卷常伴其身。

无巧不成书,恰好出门买笔墨的少年郎余绕梁见着了他,欣然邀约同往,“成蹊,好久不见,怎地如此愁眉不展?”

少年郎摇了摇头,“原来练武也不是件轻松的事。”

余绕梁拍了拍腰间的口袋,“练武可不比读书轻松,读书要买书,练武封侠可不止要读书,更要技压群雄。”

“别瞅着来洞溪里的少年郎身手不凡。123。挂了个英侠、昭侠名头,可都不算是真正的封侠,顶多算是冠名堂皇的意气之侠。”

李成蹊不懂就问,“当今世间,封侠是怎么个回事,以前没修行也没人肯说,如今开始修行,身旁懂事的人都已不在。”

不是他不想问,而是无人想说。

根老要他好好活着,那股意志贯穿到他亲近的每个人,除了那些已经离开的人。

“修行界的境界是老生常谈,我一笔带过。”余绕梁沉思片刻,先将修行说个遍,然后在娓娓道来,“封侠侠秩也不是大秘密。/

“修炼至递炤关且无恶劣名声,可由乡里之老联名封正,向本地宣侠求一枚英侠令即可。”

“昭侠则是英侠之上一阶,这次不是乡里之老封正,而是由宣侠考验其心性,通常亦会准许,封正赐予昭侠令。”

“宣侠则是昭侠修为到居庸关,而且其封正满三年,并且自愿坐镇一地或乡里,方可经由郡县批文,授封宣侠。”

“真正意义上,宣侠才是世间封侠的地基,是一位位侠义为重的侠士撑起一片片小天地。”

“世间昭侠英侠多如狗,且居无定所,唯有宣侠若不愿离去,则生于何地,葬于何地。”

李成蹊牢牢记住。

余绕梁缓了缓心境。艮屾与有荣焉地说道,“侠秩一事,出自我龙阳洲。”

“宣侠之上,乃是显侠、博侠、宪侠与钦侠、灵侠。”

“其中灵侠,乃是钦侠死后封灵,生前从不封此侠秩。”

“灵侠一秩,旨在千秋万世。当以【了却君王天下事,赢得身前生后名】盖棺定论。”

“封侠所为,意在千世万世,世间人人皆为行侠仗义。不叫上古年纪的家天下重蹈覆辙,不叫那满门酸儒腐儒祸害苍生?”

“不叫文人相轻,不叫书生误国,不叫一氏一姓坐拥国粹,只愿这九洲天下人人循规蹈矩,皆从心自由。”

“叫这九洲无人再敢讥笑我龙阳洲是那【刑徒遗民、赭衣半道】。”

李成蹊再一次听到赭衣半道,只是深深地记在心底,而没有继续追问,正如燕姐姐所说,如今的自己还停留在求学好问经学的根本,还没有到挥斥方遒,指点江山的地步。…。

“照你这么说,咱们龙阳洲是最尊崇墨学流派?”

慷慨激昂的余绕梁顿时哑口无言,不知该如何解答。

好在边上路过的少年郎饱读诗书,对此也颇为熟稔,开口接道,“咱们龙阳洲推行的是【纵横学】,如今独尊【墨学】的是西括柱洲。”

“诚如这位公子所言,咱们龙阳洲曾被誉为【刑徒遗民、赭衣半道】,出自龙阳洲兴于龙阳洲的墨学最后与咱们分道扬镳,举学迁徙西括柱洲。”

“正因如此,咱们龙阳洲千万年来,始终不曾摆脱流放之洲的称号。所以,咱们不仅要时刻教化本洲子民,更要警惕外洲来客兴风作浪,比如那天下人皆畏如蝗虫的窃夫【赴戎机】,最喜好祸乱的大洲就是咱们龙阳洲。”

少年郎一身白衣。123。腰间别着把普通的白玉扇,扇坠的蝇头小楷入目清晰,分别是【月下天镜,云上海楼】。

他好心作答,李成蹊当拱手作揖,谢其回复,“我是洞溪里的李成蹊,在此谢过公子指点。”

少年郎一手拔出折扇,一手盖住持扇的手背,拱手回礼,“公子不敢当,小生姓风,名景异,取自【遥松起暝色,虚竹惊寒吹。物往年序迁,情存风景异。】。”

李成蹊面色一变。

少年郎见他神色微变。/

“风公子初来此地?”

少年郎如实回答,“小生初来乍到,倒是舍妹早先到来,要跟某些人斗一斗手腕,我这做哥哥的怎么拦也拦不住,只好冒着风险来洞溪里。”

李成蹊察言观色,心中确认无疑,诚实回道,“公子所言可是风景暖,风姑娘?”

风景异神色一紧,自家妹妹可不是个爱诚实待人的性子。

李成蹊只好接道,“她初来洞溪里,也不知怎么和封宣侠交识,直接就登门造访,甚至开口讨要桃花鱼。”

风景异一拍额头,悔不当初道,“悔不该和她提桃花鱼,幸好未曾铸成大错。艮屾要不然我难辞其咎。”

少年郎从未想过推卸责任,哪怕不知妹妹如何举动,也是主动一肩担之。

“风公子只管放心,风姑娘待人真诚,与我兄弟相处甚欢。当然,那一尾桃花鱼,我兄弟也不曾给她便是。”

哪想到风景异毫不在乎地回道,“桃花鱼乃灵物,有德谢得之。我那妹妹脾性如何?我是一清二楚,得不到是理所当然。”

“若是侥幸得到,指不定我得和你那兄弟好好切磋切磋。”

得嘞,是个护妹狂魔。

“风公子若无落脚的地,不妨先陪我们走走,到晚上再去我家秉烛夜谈?”李成蹊热情相邀。

余绕梁欲言又止。

风景异欣然接受,“如此这般,风某多有叨扰。”

这时,一身姿色的玉面娇羞少女迎面走来,与余绕梁擦肩而过。

李成蹊见她,面露不悦,却又不好指责什么,说到底也是贺上窟的私事,轮不到旁人插手。…。

风景异似乎认得他的容貌,摇头叹惋,“可惜人间谪仙子,误入红尘无处安!”

“风公子认识她?”

风景异点头承认,“我们两家世代仇敌,但凡门中弟子少有和睦相处。”

李成蹊眼光毒辣,分明是看出他的眼神秋波荡漾,哪里像是视若仇寇的怨恨?

“世仇是世仇,情爱又是情爱,可不能混为一谈。”风景异见他神色古怪,摇头解释道,“人皆爱美,何况望姑娘确实是女子武者中数一数二的姿色娇艳。”

余绕梁难得插话道,“我们这位李公子早有良配,可瞧不起那些朝三暮四的公子哥。”

风景异一抖白玉扇,正对李成蹊的那面写有草书【绿波亭】全篇,其中风景异三字尤为凸显,“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?”

余绕梁正色回道,“余音绕梁的余绕梁。”

风景异神情一怔,面露敬佩,“余童生当面,恕我风景异先前眼拙,不曾认出尊荣。”

这下子。123。余绕梁都大吃一惊,不知他怎么会听过自己。

风景异见他浑然不觉,也不点破其中缘由,只潦草回道,“景异从无害人之心,来此只为擒回舍妹。”

李成蹊知余绕梁想去追问,但此时此地不宜谈论,遂另起言外之意,“风公子对桃花鱼难道没点想法?”

风景异闻声一笑,将白玉扇往手心一拍,慢慢回道,“天材地宝,早有所属,咱们这些外乡人姗姗来迟,且不说早无机会,就算侥幸得之,也不敢独占宝贝。”

“天下少年,可不是人人都如余绕梁,循规蹈矩。”

余绕梁一脸茫然,你说的挺好,为啥要带上我?

风景异怡然自得,拍着折扇继续说道,“桃花鱼名满天下,洞溪里则必然危机四伏,谁若公然得之。/

“守规矩极难,不守规矩极易啊。。。”

风景异长长一声叹息,将折扇别回腰间,“洞溪里被列为禁地,可不是福地,来此寻宝的武者虽有强身健体之功,在无形间亦有气血反哺天地之劳。”

“来此历练的武者真气雄浑程度何止递炤关,可若一心游斗,竟然在短短半个时辰内,就将真气消耗的一干二净,难道都不知动脑子好好想一想,究竟是谁在渔翁得利?”

哪怕李成蹊在他边上,风景异仍是真挚说来,“洞溪里是禁地,不是福地,来往此处者,十之八九有害无益。”

余绕梁不敢苟同,厉声呵斥道,“若不是来者居心叵测,怎么会自相残杀?”

“若是人人如我远游求学,此地难道不是世外福地?”

风景异对此早有对策,耐心回道,“可不是人人如余绕梁,循规蹈矩。”

“咱们龙阳洲被称为流放之洲。艮屾可不是浪得虚名。”

李成蹊听闻这话,眉头一皱。

风景异好心说道,“李公子,你扪心自问,在你报出名姓之时,曾有几人目露杀意?”

李成蹊身影一定,照实回道,“成年武者不下十人,少年武者各怀鬼胎者十五人以上。”

风景异低眉细语,“余公子,单凭侠义执念可难以教化龙阳洲百姓,低头望去人心鬼域,还得用武力镇压一二。”

先前风景异点明余绕梁的童生身份,何尝不是让图谋不轨者投鼠忌器,不敢轻举妄动?

杀个洞溪里子民,大不了一走了之。

可若是伤了书院童生,绝对不是一走了之,甚至一死百了都不行。

纵观书院历史,曾为书院弟子举院复仇之案例不可计数。

天下九洲,皆有书院。

天下封侠武者,皆从书院出身。

墨学定规矩,书院补规矩。

书院出手,从来是斩草除根,不分青红皂白。

墨学延伸的书院从来不说以德报怨,而是以直报怨。

血仇当血报,谁敢不服?

“余童生,这笔墨还买不买?”到了书店门外,风景异好心提醒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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