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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ead2();议事殿。

赤金建筑的色泽华贵,此时纵使沉默亦是充斥着威压感,风被隔绝在外,却仍叫人心泛冷意。

大殿之中,姜宴川垂首待于原地,不曾直接抬目打探,唯恐冒犯圣颜。

受到宫中宣召,姜宴川到来距今已有一时半刻。他猜测到皇帝是想询问些事情,于是耐心候着。

许久,元昭帝的目光才落在他身上,明黄色绣腾龙纹的衣袍随动作轻飘,袖角一扬,开口之际天家威仪毕露:“姜爱卿,可曾怨过朕?”

姜宴川忙跪伏在地,“陛下圣明,还姜家一个公道,微臣心悦诚服,何怨之有?”

即便元昭帝话意并未指明,但闻者皆知是指当年一役。

守边众将逞一时之强,誓死捍卫于云曲关,消息未能及时传回朝廷。待到增兵赶至,关隘战败,百姓安危不保。皇帝龙颜大怒之下,治罪于领军元帅,也就是当时的靖国公,姜启。

战争紧迫,而姜启及一干参战将官皆死于酣战之中,无人获悉全面消息。尽管姜宴川当初也在关卡,可临危之际,他被姜启派去锦城寻援军出令,心底存疑却也未能得知更多。

这些年来,元昭帝对靖国公府的态度不如最初,受尽了旁人的冷眼嘲讽,姜宴川是武将,不善与他们打交道,是以面对这种现象仍旧不觉有什么。

他不在京中,却留心格局,四处沿着当年留下的细微线索找寻,在真相大明时,心里沉重的烙印才缓慢消去。

“起吧。”元昭帝道。

姜宴川顿了下,才起身。

元昭帝没有移开眼,透过姜宴川挺直的脊骨,仿佛看见了当初的姜启,二人身上都存着一股难以催折的韧劲。他还记得起初见到姜宴川,还是个灿烂明亮的少年,却不知何时起变得愈发沉默。

元昭帝状似喟叹道:“你与姜启倒是像。”

姜宴川垂眸回道:“父亲时常以身作则,我以他为骄傲,也以他为榜样。像父亲那样笃行报国之志,乃宴川一生使命。”

元昭帝心中赞赏,面上多了一抹悦意:“不愧是我大夏的好儿郎。”

……

回府路上,姜宴川难得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。

说是养神也不够确切,只要闭上眼,姜宴川便想到他携着令牌离开云曲关的那夜。

长风起,境内飞沙迷眼,杂树恍如魑魅傀影。

身侧的长姐姜欲晚倏地停马,转头甩了个物什过来。姜宴川急促接过,低眸一看才知是令牌。

时间紧迫,姜欲晚扬鞭指着前方,交代道:“宴川,你沿着此路只身前去即可。”

原定是他与姜欲晚一齐前往,姜宴川不解此意:“长姐,那你去哪?”

姜欲晚没有隐瞒他:“方才我发觉城内藏有南蛮,恐怕有诈,我得回去提醒。你我不同,我是逃婚而来,锦城官员未必会信,而你是国公府嫡子,由你出面,足矣。”

姜宴川还想说些什么,可姜欲晚已经掉头,最后看了他一眼,道:“宴川,带着我们的信念去吧,不要耽搁。”

彼时的姜宴川十几岁,初入疆场,却并未有征于前线的机会。重任当前,秉承着众人的希望,他只迟疑了一会,便坚定地往锦城而去。

正是因为过于信赖家人,他才会毫不犹豫;也正是因为年幼,才会考虑不够周到。若是当初他再多想一些,动作再快一些,就会明白长姐不容拒绝的语气中隐含的不舍,也会看出用兵有诈局势所迫,他离开反而才是最安全的。

无论何时,姜宴川总是被父亲与长姐护在身前,就连最后那次,姜宴川也只能记住他们不曾后退的背影。

之后他为继承大任,挽回声威,抵消帝王猜疑,终留在云曲关捍卫多年。如今真相揭晓,竟是献王因一己私欲,联合姜岱与蒋应山设计,置局势于不顾,将战事损害升到最大。

往深点来说,多年前太子毙命,夺嫡纷争拉响,前期辅佐太子而后处于中立的靖国公府反倒成了第一个扳倒的对象。献王野心昭然,却挑了靖国公府作为出头鸟来对抗。

而姜启的志愿也很简单,就是守卫大夏土地,从前的姜宴川或许不明白,或许一心向父亲那样,现在却由不得他全身而退。

譬如说献王一党倒下,可难免不会再有下一个献王。但靖国公府的地位不变,强制踏进局中,就避免不了接下来要遇见的事。

-

时韵听闻姜宴川回来后便到了祠堂,于是急忙赶来。

她是第一次来到祠堂,见姜宴川诚挚地上香,便也跟在一旁上香。

姜宴川紧闭双目,让人看不出他所思所想,不过时韵也不需要知道他向列祖列宗祈祷了些什么。

香烟缭绕,时韵合上眸,沉下心境,心里默念着:“姜家的列祖列宗,姜父姜母,还有姜三小姐。姜岱已经为他所造罪孽付出了代价,愿你们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。”

从祠堂出来后,姜宴川唤她:“妹妹是有事情找我?”

时韵心不在焉抬睫,犹疑道:“是的。大哥先前说过改日要去祁北侯府道谢,不知改日是什么时候?”

似乎没料到她会说这个,姜宴川问:“应当是明日,妹妹何出此问?”

时韵面色为难道:“其实我有一事瞒着哥哥……”

她顿了下,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姜宴川眼里,姜宴川摆手,示意无妨:“无事,你说来听听。”

时韵这才鼓起勇气道:“那日哥哥来之前,宋小侯爷先是救了我,可又莫名其妙红着脸把我按在墙上,对我说只要我不离开他,怎么样都行……我才知道小侯爷属意于我。所以我想和哥哥一同前往,此行不只是想亲自道谢,更希望能与他说清楚。”

原来小侯爷对自家妹妹情有独钟?

姜宴川不曾想过还有这么一层缘故,大为震惊,难怪先前觉着二人之间有些怪异,而且宋临羡这种心狠手辣之人,竟然三番两次搭救小姑娘,着实令人意外。如今时韵这么一说,一切便合理起来。

说到心狠手辣,姜宴川细品了下时韵的话——把她按在墙上。

草庙内诡异的一幕令人记忆犹新。姜宴川猛地回想起那时的姜岱,他被人直接钉在门上,这是一个既凄惨又耻辱的死状。

看着自家妹妹纯粹干净的眼神,姜宴川心底忍不住不满起来。他的妹妹自然当的起好男儿的喜欢,但唯独宋临羡不行。此人太难以捉摸了,且冷漠残忍、阴晴不定,他怕一时的喜欢不是长久之计,兴许下一秒宋临羡一个不高兴,妹妹就活不久了。

姜宴川的脑海适时补了一个画面,当被控在门墙上的人成了时韵……

不行,他不允许!

时韵并不知道短短几秒,姜宴川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,他犹自点头,赞成道:“说清楚也好,明日你便随我一同前去。”

时韵没想到这么轻易说服了姜宴川,暗喜着是因为她随口捏造的假话,姜宴川估计听进去八成了。

姜宴川又看了她一眼,不太放心地道:“不过你到底是姜家的小姐,这么去是绝对不行的。”

当时时韵只顾姜宴川同意她一起去而开心,并未深思姜宴川的话,直到第二日,她才发现——

姜宴川觉得可行的方式是让她扮作小厮。

她觉得这装扮还挺新鲜,也没拒绝,配合地换了一套小号服装。

国公府坐落于东榆淮街,而侯府却在西关庭路,两地相距甚远。

姜宴川果然如约捎上好酒前行,时韵坐在马车上闲着无事做,便探出帘子打量外面。

西关庭路繁华无比,两边店肆林立,车马粼粼而来。闲适的风卷起不知从何飘来的一股香味。

时韵鼻息问到味道,默不作声摸了下肚子。

时韵有些想不通,祁北侯府竟建立在这般热闹的地段。

有点不似宋临羡的风格。

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彰显他的特别。

侯府早已有所通报,待靖国公府的马车抵达时,门前的小厮将人请了进去。

说是小厮其实也不尽然。

因为时韵注意到比起平常府邸的仆从,祁北侯府的下人更为高大健壮,清一色男丁,而且人均淡定慢待,看起来酷多了。

迈过朱漆大门,场景宽阔,一目了然。侯府装饰简约,白墙筑墙,上覆黑瓦,并无雕栏玉砌,全体呈肃然冷调。

就如同这座府邸的主人一样。

一路向东,穿廊而过,视野忽地从建筑移到自然实景。林中暗风长吟,竹枝折腰,翠叶簌簌作响,缱绻漾动,垂坠而下,犹如丝绦,又似流苏,别有一番韵味。

云雾缥缈,绿意作幕,玄色身影掩映其中。

先前的小厮引路任务完成,安静地立于廊前,只道:“侯爷清晨在清竹院习武,二位自行前往即可。”

他们道了声谢,往前几步,终于见清景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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