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今天早上从外围发现了很多陶罐碎片，现场比对觉得是陪葬品。一队取样后八百里加急往京城送，再过半个小时就到研究所实验室了，我是来打标签的。”刘盈可难得“出宫”，带着一身正宫娘娘范儿。
当然她这范儿是吓唬外人的，至于我嘛，习惯性跑过去把手揣进她衣袋摸了个雪人糖出来。她“出宫”必给我带好吃的，我负责吃就够了。
沈星言的眼睛始终没离开瑶瑶：“师姐，你知道楮皮纸的拓片怎么修复吗？”
“干嘛？”
“我俩被郝教授罚今晚之前要交流程推理。”我小声说，“给我俩点线索吧！”我朝瑶瑶挤眉弄眼，“晚上送你一瓶黑绷带中样外加一则八卦好不好？翻我牌子侍寝也成。”
“流程推理报告和检讨都免了，”还没等瑶瑶开口，林教授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，“先看看驻地发回来的照片和视频吧，部分地方情况复杂，疑点重重。”教授端着笔记本走进会议室，“今天中午不休息，你们看完讨论一下，结束后就回去收拾东西，今天主要休息放松，明早就出发了，做万全准备。墓葬规模不小，预计四个月能清理完。”
“四个月！？”我们大呼，“那不就直接放暑假了？”
教授点点头，指了指我和沈星言：“你俩还有卫澄泱，要在驻地完成研究生论文。我和王教授、韩教授、曲教授同在外业组，正好能凑一个答辩组，算是照顾你们三个。”
这是我头一回听说露天读研究生、交各科大作业、写研二论文还算照顾的。光条件，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！
“教授，我们仨的事迹是不是可以登上明年高教出版社的考古学教材实例？”沈星言臭贫调侃着。幸好卫澄泱不在此处，不然他俩你一言我一语，教授到下午四点也不见得能说上正经事。
“前期挖掘比较顺利，大体上墓葬的形状、结构已经有了。目前有两个疑点，一是墓葬里有一条类似于曲水流觞的沟渠，和西周年代不符；二是车马坑数量多面积大，内部骨骸凌乱不好清理。”教授展示的是扫描图，“目前都在土里，这是探地雷达初步反馈的信号，具体还要等人工清扫的时候才能完全确定。”林教授顿了顿，“还有几件事，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们。”
我们几个人纷纷凑近了竖起耳朵：“施工过程中有人受伤；小卫发烧了；明日会有编外人员同行；考古队没有订到酒店，所以租用民宅。就这些，你们慢慢消化，散会。关于曲水流觞的沟渠和车马坑，你们下午尽快出两个处理报告，讨论一下，三点半前发给我。”
林教授每一句话都没说明白，施工过程中受伤，怎么伤的，伤势如何；卫澄泱发烧了，他一个男生，平时壮得跟驴一样，什么原因引起他发烧；编外人员都是些什么人；为什么要住民宅而不是附近旅馆和农家院……
林教授提出的两个问题跟我没什么实质性的关系，从扫描图上看，曲水流觞更趋向于祭祀仪式的设施，我从内部图书馆里调出所有有关西周时期祭祀活动的论文，内容大同小异，大都是为了问天卜卦，但是没人用曲水流觞的仪式与天地或者鬼神沟通。另外我还搜集了少数民族的一些资料记录，不管是华夏哪个民族，曲水流觞都更像是一种娱乐方式，可谁会把这种休闲娱乐的东西建在古墓里。最重要的是，这是晋代才流行起来的玩法，最著名的就是王羲之记载的那次兰亭集会了。至于车马坑……我觉得这就是个熟练工种，清理土质覆盖层外加拼图，是个极费眼睛的枯燥工作。我大二时候的实习，就在某一个车马坑里对着一匹马相面，给它标记骨头标记了两个礼拜。
我们五个人各自忙自己的，整理好报告已经快四点了，林教授催了我们好几回，交了作业我们拉着星言一起去逛街。说是逛街，其实更多的是等待，等着一个人出现，所以一直心不在焉，星言以为我被那鬼公主吓傻了，嘱咐我回家跨火盆洗艾叶澡。他倒是提醒了我们几个即将下墓的人，跑到药店买光了人家所有的艾叶，怀瑶还计划着买个木桶放在农民伯伯家泡澡，被我们仨制止了。沈星言送我们四个回公寓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半，他临走时跟海若说我今天被学校里的灵异事件吓到了，让她们仨看着我赶紧睡。考虑到我姨妈君来势汹涌，她们也没拉着我多问，早早地把我踹进了被窝。然后三个人叽叽喳喳聊了许多，直到十点才各自回屋。海若倒头就入梦了，瑶瑶和可可那屋没有声音是在十点半左右，而我一直没有睡。
晚风顺着窗缝吹进来，没有人替我关上窗户。除了姨妈君，被窝里只有我自己。
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，直到我被冻醒在他怀里，那熟悉的温度，散落的长发，宽大的袖口和握着我的冰冷的手。
“无常……”我转身睁开眼，“你去哪儿了。”
他将白日里那个五谷辟邪包塞进我手里：“去给你找了一枚五帝钱，如今世道，真货难求。”
我把那东西攥在手心，心里甚是感动。要说被天下唯一的无常这样惦记，也算是我殊荣。
“你没有火眼金睛吗？”
“没有，辨别真伪勉强。否则我现在还蹲在鬼市大街上听人说书。”他闭上眼，似乎是要睡下的模样。
我却来了精神：“鬼市！？上次拜天地那个地方？原本书上说鬼市上人鬼掺杂，谁也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，买卖都无声，可惜我上次去都没能进那样的街道看看，太匆忙了。”
“危险。”他睁开眼垂眸看我，“街面除了人鬼还有妖魔，为方便交易都化作人样，故而一时间难以区分。你说的那种街交易不出声，开口吐气，以气断阴阳，若是遇上吸食人阳气的鬼，总免不了斗法，可若是遇见妖魔，人就没命了。我冥府开市互利，自然容不得六界在鬼市大开杀戒，所以规矩多一些。”
我听得入了迷，真想去看看。“能带我去转转？”
“你无修为，那样的街道看得见，到不了。”
我闻言颇有些失落。
“那来说说你的伤势吧，那个小小的……”
“无大碍。”他打断了我，“星主赐药，伤势痊愈并不难。大阵已破，你再回家也不会有阴气相逼。”
他过去从不打断我说话，我想也许他觉得我周围仍不安全，所以才不叫我提那铃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