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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ead2();吕铁匠第二天回来的时候,天已放晴。

整个镇上有着洪水泛滥后的淤泥,踩在上面淹过了脚面,他一步一滑地来到家中,老远就听到了吕铁牛一个人打铁的声响。

心里不免高兴,儿子长大了,也能吃苦,他不在也知道起早干活了。

得抓紧让王代香给自己生个娃,然后再抓紧给铁牛找个媳妇,如此吕家定会人丁兴旺起来,自己盼着的好日子应当不远了。

他走进店铺,吕铁牛抬头看到他,叫了声爹,继续着手里面的活。

“昨晚多亏雨停了,要不这镇上准被洪水冲垮了,我还担心你们娘俩,害怕这院子让水泡了呢。”

他边说边放下手里的铁锹,坐着在门口吸了支烟,黑胖的肚子都快垂在了地上,吸一口烟,喘一口气,嗓子里发出蛇一样的咝鸣声。

吕铁牛听到这声音动了一下喉咙,他感觉到了厌恶,低下头用力砸着镔铁。

吕铁匠抽完烟转身从后门进了院子,厨房里王代香在蒸馍,他掀起门帘进去,看白色的蒸汽积了一屋子,王代香正晃着腰肢在案板前抒面,她的动作象是在做某种舞蹈,整个背影都有着莫名的美妙和韵律。

吕铁匠咳嗽了一下,说道:“我回来了,这么大蒸汽咋不把门帘卷起来?”

说着自己将门窗拢起来挂在铁钩上,走过去拍了一下王代香的p股。

她没有回头,依旧在揉面,嘴里问道:“那边庄上没事吧,听说桥冲塌了。”

“没事,桥塌了,水太大所以没回来。”

“住哪里了?”

“没睡,几个人轮流守在村口,拉呱闲话到了天亮。”

“累了吧?你去洗一下,我给你端到炕上吃。”

“不累,那我去洗了。”

吕铁匠退出厨房来到堂屋。

屋里象往常一样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。

他洗了脸和脚,脱了脏的衣服准备上炕,才看到炕上的单子都换了新的。

他知道王代香爱干净,总是洗个不停,不由得感叹着她的好,只盼着早一点她能怀上孩子,这都快一年多了她这块田都不见动静,他悄悄去找过镇上的老中医,去了几次,老中医说可能他自己不行了,吕铁匠涨红脸说自己的东西好用得很,老中医把完脉说:“种子不行了,都是瘪种,撒在田里也不发出芽来,再好的犁也是白搭。”

他不信医生的话,开了中药偷偷吃着,但不见效——王代香的肚子依然没有动静。

他决定去荣城大医院看看。

王代香端着一碟菜和馍放在了炕桌上,透过窗户进来的光亮吕铁匠看清了她的脸,一夜不见她似乎睡得很好,脸色红润得象刚嫁过来时一样好看,他拿起馍放到嘴中,突然想起了什么,问道:“铁牛咋没有来吃?喊他过来。”

“他吃过了,说这几天活紧。”

王代香提着茶壶在给他倒茶,眯着眼睛很认真的样子,微微起伏的胸口让吕铁匠觉得有些等不到天黑。

“我顺路过来看庄稼都被水淹了,看来今年收成不好。”

“哦,是吗?回头我出去看看,早上起来还没出门呢。”

王代香回应他,眼睛没有往他脸上看,为了减少和他再说话,她倒了水说还有一笼馍要蒸出来,转身就去了厨房。

再出来的时候,吕铁匠已躺在炕上睡了过去。她很少看他睡觉的表情,收拾炕桌扫了他一眼,他黑红的脸上一张大嘴,睡着了也不合着嘴唇,口角流着白色的口水,发出牛一样的呼噜声,再看肚皮,如一口铁锅扣在了被子底下,整个炕,他肥壮的身子占了一半多。

王代香蹙起了眉头,不敢想象夜里自己会和他睡在同一个炕上。

忙完厨房里的活,她解下围裙站在廊檐下站着,阳光已照到了院子中,早上洗过的床单还滴着水,一滴一滴晶莹地闪着光,光透进她的眼里,再透进她的心里,她的整个身子象火一样滚烫起来,昨晚发生的一切,象喝醉了做了一场梦,但又清晰地印在记忆中,一闭眼,仿佛她还在铁牛的怀中,他的整个气息依然象潮水一样奔腾不息

这是多大的罪孽啊!

然而又是多大的幸福,当清晨的第一缕光亮照在了她和他的脸上,他睁着眼看着她,她也看着他,夜太短太短,他们根本就没有睡,来不及说话,做着想做的事直到天亮。

她率先穿衣下了炕,在冰凉的水中将脸浸了下去,原以为自己会清醒,可是抬起头看炕头的吕铁牛却糊涂起来,他在穿鞋子,一只穿好了正要穿另一只,一抬眼睛发现王代香拿着毛巾痴痴地望着自己,他站起身一把抱住了她,在她耳边说道:“我都觉得这日子是我们过了好多年的日子,这院子这屋里头原本就是我们两个人,代香,怎么办,我是一天都不能忍受下去了。”

说着就抱着她亲她。

她奋力推开他,天已大亮,梦已醒来,大街上已有人的动静,她必须冷静地恢复到昨天——昨天她还是他的后妈,但过了昨夜,她却不了了,她成了他的女人,她明白自己心里再容不下任何人了——那怕是吕铁匠,他的父亲。

“我带你走吧,现在,马上。”

他从后面扑过来再一次抱着她说道。

王代香的心象被掏走了一般,疼痛和空洞同时伴随着她,她说不出话来,任脸颊上的泪流到了嘴里。

到了中午吃饭,吕铁牛闪进了厨房,他路过堂屋的窗户往里看了一下,炕上的吕铁匠睡得象死猪一样。

王代香正做着午饭,心里乱糟糟地想着心事。

吕铁牛从门口进来,靠着门框不动声色地吸着烟望着她。

“出去,快出去,你来做什么,饭还没有好,一会儿我会喊你。”

她惊张起来,一脸恼怒冲他呵斥。

他叼着烟,望着她的眼睛,深情不语。

她一下子心软起来,低声说道:“你爹在睡觉,随时都会醒来,快走吧。”

他转过身子走了出去。

“这算什么?究竟如何是好?老天父,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!”

王代香问自己,将案板上的一棵白菜切得粉碎。

吃饭时吕铁牛说天热,他光着上身端着碗去院子中去吃,王代香到厨房给吕铁匠添饭,回头看吕铁牛望着天空的云彩呆呆出神。

到了晚上,吕铁匠睡了一天来了精神,王代香知道他要做什么,提前上了炕躺下,说自己头疼。

“是不是昨晚淋雨受了风寒?”

吕铁匠伸着手摸她的额头,然后手就一直伸了下来。

她翻了一下身子,态度坚硬,说道:“你还让不让我活,头疼了一天了。”

只好作罢,吕铁匠讪笑着爬进了自己的被窝。

昨夜没有睡好,原本应当早早入睡,可是熄了灯听着吕铁匠的打呼声她却睁大了眼睛,她的耳朵听着院子中的任何响动,西面的厢房门开了一下,但很久没有关门的声音,她直起身子看着窗外,吕铁牛吸着烟蹲在门口象一尊石雕。

她替他心疼起来,但有又什么办法,她没有管得住自己,双脚踏在了沼泽里,任着自己陷进去,附带着让他受罪。

一连爬起好几回,终于等到那边门关了灯熄了,她才闭上了眼睛。

吕家的院子清理了淤泥,小花院里开出了秋菊,饭桌上已端上了新的玉米棒和新红苕,那是自家田地里种出来的,吕铁匠啃着玉米,看吕铁牛在秋天将来时瘦了起来,两个眼窝有着青黑,神情一天比一天晦涩起来。

他吩咐王代香去买只老母鸡宰了,回头又对铁牛说这几天不用打铁,跟着王代香去田里走走,要是庄稼能收了,帮着把地里收拾了。

吕铁牛答应着,眼睛里有着喜悦。

王代香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吃晚饭时候说要去挖一筐子红苕,更不明白为什么要说初秋的夜黑得早,回来有些怕。

吕铁匠就说让铁牛陪着她去。

她都不明白自己都没有推辞一下提着筐就出来了。

吕铁牛跟在她的身后。

夕阳落去后的光亮在最后的挣扎里落入黑暗,但黑暗还没有完全黑透,灰色的天幕一点一点映出星光。

王代香不明白自己为何加快了脚步,象要去得到丢失已久的东西,或者象逃避这个镇子,她的双脚踏上夜风四起的原野,在青纱帐里穿行,听着身后和他一样急促的脚步声,她不明白自己疯了还是他疯了——抑或这个世界疯了。

往深走,再往深走,快要熟的庄稼象海浪一样包围了他们,吞没了他们。

她停了下来。

他也停了下来。

他们扑向彼此,撕咬着,紧拥着缠绕在一起,他们曾经抵抗着内心的火焰,最终却选择了纵火。

他们倒下去,在天与地的帐幕里听着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跳。

然后,用爱吞没了彼此。

“我们罪该万死,不应当来到这个人世!“

王代香穿好衣服攀上了铁牛的脖子,用牙齿咬着他的下巴说道。

“那我和你成全我们自己,离开这里,去很远的地方将来死在一起。”

“我老了,你还年轻。”

“年轻有什么用,如果没有你,再年轻也只不过是活在这死一样的日子。”

“我们对不起你爹。”

“是的,所以我们要活出人样,活出明白,才能对得起他。”

“什么话?”

“我们必须在一起,代香,不然我会疯掉死掉!”

他抱紧了她,泪水从好看的、细长的眼里流了出来。

月亮升起来了,照着无际的原野,朦胧里赦免着黑暗里的罪恶。

提了红苕和玉米走进院子,吕铁匠还在店铺里忙碌。

“咋没摘些黄豆,一起煮了也好吃。”

他问王代香,看吕铁牛脱了褂子拿起了铁锤砸起了砧板上烧红的铁块。

“黄豆都长老了,煮不面了。”

吕铁牛替她回答。

王代香走进了院子,她来到了厨房,点亮灯,她捂着还在狂跳的胸口坐在了灶前。

“上苍啊,神啊,原谅我和他这样的罪人吧。”

她捂住了双眼,将头埋在了膝盖里。

她却流不出眼泪。

她的心中有着罪的喜悦,罪从黑暗中爬出缝隙,葳蕤生长,活生艳香。

她已在罪的华丽中感觉不到羞耻。

继尔是不同的傍晚,相同的原野。

秋风漫过,掩盖着他们的高亢的声音。

再次是嗅着不同的缝隙,吕铁匠去送货,或者外出,喝醉了宿在别人家中原来有这样大把的机会,原来有这样大把的时光。

王代香都忘记了她的人生中还有麦场中不光彩的一页故事,一段插曲,一记清脆的、我奶奶张氏给过的耳光!

她在一个清晨没有下炕时就开始呕吐。

吐得胆都快要破了却什么也吐不出来。

吕铁匠吓一跳,以为她病了,看她的脸色虚弱而苍白,扶着她要躺下,她偏不听,洗了脸梳了头就去厨房做早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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